人有旦夕祸福，月有阴晴园缺。晋国上下百姓遇大难，因赵氏孤儿被屠岸贾遍搜不见，众多小婴儿即将遭屠杀。此时，盗孤的程婴站了出来，与公孙杵臼定计而行……。
        2022年9月9日中秋前夜，北京京别院优秀青年演员王若丁，在吉祥大戏院演出了《搜孤救孤》一剧，把一位大义凛然、充满纠结的两面人——程婴，托献给久违了余派戏的观众，使戏迷的听觉、视觉获得了满足。
        自1964年至1977年，舞台上只许演现代戏的十几年间，由于那个“旗手”在“谈京剧革命”中滿口喷粪说:“我们不要什么流派，要的是革命派”，因此戏中充斥慷慨激昂的声腔，英雄遍地下夕烟。不要说我这个听了60多年戏的老朽极少听到余(叔岩)派，就连听过余先生十八张半唱片中《搜孤救孤》一剧里“二黄导板、回龙、原板”这段唱腔的人，估计也不太多了。一些余派传人因年事已高而不登台了，学马（连良）派、杨（宝森）派的多了，以《赵氏孤儿》这出马派戏演出场次居多，余派的《搜孤救孤》很少演出。对一位由旦行转生行的青年演员来说，刚听到要学余派的时候，还误以为是于魁智的“于”派呢!原来她学习余派后，也演的是《搜孤救孤》一剧啊！
        我知晓王若丁要唱这出，高兴了好几天。我认识小王是国戏附中著名老生演员教师李剑先生介绍的。在梅兰芳大戏院见了面，虽没多聊，但感觉到这位小姑娘很有气质，适合唱老生。我曾听过她的《武家坡》，那是一群青年人尝试的弦乐伴奏，文武场不上胡琴，听起来更能享受演员的唱功。
        回到《搜孤救孤》一剧现场，王若丁的程婴一出场，观众便给了演员一个碰头好。小王身材高挑，扮相清秀，她饰演的程婴面带愁容，来见老友，开启“定计”一场。程婴虽只有两句唱，但吐字行腔和身段上，表现出了步履缓慢和心情复杂纠结的神态，唱出余派中正平和的唱腔神韵，既有清刚醇厚之音，又意味隽永。
第二场“劝妻舍子”的戏剧冲突很强，唱念做表均有功力。虎毒不食子，何况人乎，妻不同意自是人之常情。只见程婴小心翼翼地劝说，一段“娘子不必太烈性”的“二黄”唱腔，听得人从耳到心均颇受触动：“又听到余派的名段了，还是在一位青年女老生口中唱出”，估计戏迷们均有这样的感慨。接下来的表演是一位“两面人”的所为。一向温文尔雅的草泽医生，先是下跪苦求，后竟然举刀要杀妻，这样鲜明对应表现的“两面”，还不是为了救孤儿吗!亦是无奈之举，也体现出程婴十万分复杂、纠结的心态，最后自己持刀欲死。从苦口婆心地劝，到欲杀妻，再到欲自裁，这段戏若丁表演得很有层次，吻合剧情发展与人物内心活动，因为过不了妻子这一关，二人定计救孤就无法实现。
        “两面人”还要接着当下去，第三场“出首拷问”中程婴的唱念做表尤为吃重，因为这场是全剧的“戏核”。只见程婴急切上场，击动堂鼓，进公堂后？？念白，回屠所问时一句“孤儿在-…”才让屠贼一惊一喜，直至“为此特来禀告大人”一气呵成，字字铿锵入耳，可见若丁在老师的指导下，在念白上下了很大功夫。
        “白虎大堂奉了命”这段“二黄导板，回龙，原板，散板”的成套唱腔响起，戏迷侧耳静听。虽然《赵氏孤儿》和《搜孤救孤》里，这段唱词和板式完全相同，但是马派和余派的味道，却各具特色，这好比同一道菜，不同的厨师做出来的味道迥然不同。演唱者还真唱出了余派的纤巧婉转和韵味醇厚：“白虎”高起、“大堂”低回，“奉了命”再挑高，透出人物的心情是有起有伏的。“回龙板”中“两离分”的“分”字以”喷口”技法唱出，起音微颤，辅以演员甩髯、搓手、抖袖、横鞭等表演，表现程婴被逼迫又无可奈何的心态。“手持皮鞭将你打”，三鞭要打得狠，让屠贼看不出假，这样“装”的表演，对演员是个考验，边唱边做，王若丁胜任了。
        “躬身下拜礼恭敬，眼望孤儿泪淋淋”，第四场“法场祭奠”，要装出讨祭后获准送八拜之交老友归天的样子，实际上是泪送亲生子的悲剧，也倒出了自己被众人视为无义之徒的苦水。一切在只有程氏夫妻、公孙杵臼三人秘密策划实施中的救孤之计即将成劝之时，又是年过半百的程婴丧失亲儿的瞬间，其复杂的心情都要通过京剧程式化的表演来体现。唱至“我那亲…”，看到绑在公孙老人身上的”孤儿”，想到妻子的痛心之态，想到自己绝了后根之悲，即将倾泻出来时，又唯恐泄密，急忙掩口而止，使得观众心里也是酸痛的，接唱“我的儿呀!”才表达出真情实感。
        一老一小被杀后，程婴呆住了，被追问为何落泪时，仍然用假话说出一段自首时的念白。在得到屠贼允许带子入府养老、并收婴孩为义子时，悲情之人从丧失亲生子的情态中，露出了一点笑容：冤家对头中计，又唱出”日后长大要杀仇人”，力度很大，表现了人物内心的无比坚定，然后从容下场。这时观众席上掌声、叫好声四起，谢幕时，掌声不断，有献花者，有资深艺术爱好者，视频制作名家郗先生情心录判并合成精美视频，祝贺演出圆满成功。
        对王若丁的精彩演出要鼓励，但她任重道远，余叔岩先生能戏众多，文武双全，小王需多学戏、多磨练、多演出才是。

作者：刘杰